时光撰稿人 | 克洛里 热切赞美流行文化。
杀马特，时代的眼泪。
之前杀马特教父罗福兴，发了一条微博，内容为——
“今年杀马特没有聚会。”
一度引发热议，很多人感叹：“天呐，这都2020了，居然还有人在真情实感玩杀马特啊。”
不过，仔细想想，我们好像从过去到现在，都不曾了解过杀马特。
这个群体，一直都是被主流嘲讽、审丑的对象。
也没有人会认为这里面有什么值得追思的价值，大家只会觉得“low“。
但导演李一凡不同，作为艺术家，他有一种对寻常事物深挖，追溯其本源的敏感性。
一开始，他对这个群体的想象是自上而下的解构，带有知识分子的凝视。
他想的是：
“中国要出现朋克、出现嬉皮士了，杀马特是对主流审美的一种反抗、是主动抵抗消费主义的景观。”
来自李一凡在“一席”上的演讲
他给杀马特设想了诸如此类的划时代意义。
但当他真的着手拍摄这群年轻人，他才发现，什么意义啊、价值啊，根本不是那回事。
自己讲的是价值，人家讲的是生活。
所以，李一凡放弃自己预设的视角，这才呈现出这部杀马特纪录片——《杀马特我爱你》。
没有导演的刻意编排，或者旁白煽情。
一群杀马特对着镜头，开始讲述自己的生活，蹩脚的普通话，絮絮叨叨着——
自己怎么接触杀马特，如何玩，又是怎样被当成异类。
没有更多解释，将所有的东西留给观众思考。
既然大众对他们充满误解，免不了高高在上的解读，那么就把话语权都交回给他们吧。
流水线上的杀马特上哪去找真实存在的杀马特？
导演在四处拍摄调查的时候，发现了杀马特的一个共同背景。
杀马特的主体是90后农民工，几乎都是农民工二代，他们都有留守儿童的经历。
绝大多数中小学辍学，早早的进入工厂打工。
杀马特几乎是和这些工厂同时存在的，这是比那些鲜艳的发色和夸张的服饰更加坚固的底色。
纪录片开头，这群年轻人们自述自己的打工经历，他们大多在十一、二岁辍学，出来工作。
自我介绍的画面，和各种招聘启事、打工仔入职场景剪在一起。
一个个在农村老家看不到希望的年轻人来到了城市里，在城市里开始生活。
说“生活”可能不太贴切。
因为在工厂工作，其实是非常消磨意志和人性的一种模式。
一个杀马特说，自己每天六七点上班，加班到晚上十一点，做的是流水线上机械性的劳动，没什么技术可言。
还有受伤，被机器绞到手的风险。
加上工厂环境恶劣，不是喷漆味就是药水味。
有害物质会让身上起皮肤病，长期接触机器会磨掉自己的指纹。
比过载工作量更残忍的是，他们不成正比的酬劳。
这些对社会一无所知的年轻人，刚来城市很容易受骗。
试用期不发工资、工伤没有赔付、被拉去办证骗钱、动辄克扣工资等......
他们没有法律意识，无从维权，加上很多是未成年，本身就处于劳工灰色地带。
只能把委屈往肚里憋，更加降低自己的要求，做更辛苦的工作。
这样的折磨之下，很多人每天进工厂前内心都很痛苦，但又不得不去上班。
老板说了：“才干了两三个月，你现在走，是不会给发工资的。”
有位杀马特说起自己的务工体验。
在城市里租了房子，但是下班后看觉得哪里都一个样，竟然找不到回家的路。
这里并不是他们的家。
他们从边缘地区而来，来到中心城市过着一种边缘化的生活，没有真正的属于过这里，城市只是在压榨着他们廉价的劳动力。
这一波走了，下一波又会来，一个个走进工厂的牢笼里。
发型在，人在工厂的生活非常贫瘠，而他们毕竟还是十几岁的孩子，存在玩心。
同时，也能接触到互联网。
做不到像父辈一样，不受外界干扰，闷头就是干。
和父母诉苦，得到的回答往往是：
“我天天上班都没事，一个月不休息也没事，哪里需要休息，你就得想着挣钱、挣钱、挣钱。”
许多孩子在这样的情况下，甚至出现抑郁的症状，试图轻生。
于是，为了能让自己生活的有点人味，很多人开始玩起了杀马特，给自己找点乐子。
一个有抑郁倾向的女孩，当看着流水线上的一个工人，染着彩色头发，穿着铆钉鞋。
她能从外形上感受到他们的个性，心里感叹：“这就是自由”，于是萌生出扮杀马特的想法。
就像传染一般的，越来越多流水线上的年轻人加入其中。
他们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存在感和归属感。
工厂里，大家埋头计件干活，根本不会聊天，下班也就洗洗睡了。
染个头发走在街上，别人还会看你几眼，或者说两句，至于说什么其实都不重要。
一个娃娃脸女孩说自己顶着杀马特头出门时，还会有大爷大叔苦口婆心的教育自己：“小妹妹啊，玩这个没前途的。”。
这种关心会让她觉得有点温暖，而这是自己穿着普通时感受不到的。
只有把自己打扮成异类，杀马特们才能吸引到他人的注意力。
线上，他们会组织各种QQ群，进群成为家族的一员，听天南海北的故事，也算长了见识。
线下，杀马特也像一个隐形的家族。
大家通过标志，在生活的流水线上确认彼此，或者寻找男女朋友，聊聊美发心得，找到共同话题。
溜冰场、石排公园是杀马特们最爱去的场所
在杀马特看来，发型也是一种武装。
装成坏孩子的模样，别人就不敢来欺负自己。
也有人问，找存在感用什么方式不好，而非要选择这样低俗丑陋的方式？
阶级之间的信息差，是巨大的。
他们很难知道主流推崇的审美，也没有钱去实现主流的价值存在，例如买车或者买房。
收入和未来都是可以预见的。
就像他们所说，我在工厂里面，干十几年，一直都是普工，没有上升的机会。
但是玩杀马特，我至少有上升的机会，比如成为杀马特贵族，至少这能让我快乐。
于是，他们放弃了拼命赚钱，以及所谓的“自我实现”，选择了心中的自由。
消失的杀马特杀马特还是被消灭了。
他们面临着生存困境，小工厂对发型没什么要求，但制度规范的大工厂，并不允许。
很多杀马特为了多玩几天，真的把自己逼到绝境，宁愿选择不做工，直接在街上捡东西吃。
同时，还有社会对他们越来越重的误解和嘲笑。
2013年后，网络开始“反三俗运动”。
杀马特就是其中的低俗文化，遭到主流打压。
针对杀马特的攻击和丑化越来越多，很多人顶着杀马特的形象寻滋挑事，大范围传播。
潜入并攻陷杀马特QQ群，杀马特在贴吧发言会被瞬间删掉等等，导致他们越来越不敢抛头露面。
包括时光君在内的许多老网民，可能都有过对杀马特进行群嘲。
当时不以为意，现在看完这个纪录片，会意识到这种行为，真到对他们带来伤害。
我们不会对更上层的阶级发表评价，只会跟风他们的主流审美。
而对再下一层，则抱有天生的优越感。
对他们进行毫无同情心地围剿，嘲讽、排斥他们“不合规范”的表达。
杀马特位于生活底层，但还有点审美表达的年轻群体。
他们的父辈，反倒没有这样的机会和想法。
这些农民工二代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把头发搞得高一点，穿着夸张一点，社会规范却说：
不行，你必须像个普通人一样，普通地钉在流水线上。
直到现在，我们依然很难容下他们。
残存的杀马特不成气候，继续像小丑一样存在。
他们有人在直播里卖力舞蹈，然后继续被辱骂。
今年的杀马特没有聚会，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
-END-往期精选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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