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一九六六年离开学校，打过零工、当过军垦战士、农场职工、企业护士。下岗，再打零工，一个循环。爱好文学是固疾，恻隐之心是遗传，多愁善感之动心写一点文字。文学是我在艰难困苦生活中的一件花衣裳，点缀了我。走累了，坐下来，采摘路边几株花草，佩衬在身上。不忍心丢下这件美丽的花衣裳，直至晚年。
序：最后的序，我不知说什么好，还是让朋友们自己去领会吧。只是这个痛，不知会压抑我多久？也许，直到我离世。
也是知青的二哥哥（五）
张怡静
不久，汪芳退休，来到杭州，志明还没有置下一套房子，夫妻俩人还得租房子住，这时房价已经涨得买不起。
汪芳对志明非常不满意，而且志明连退休养老金都没有。汪芳就唠唠叨叨。汪芳是对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志明连后路都没有替自己考虑好。
汪芳和二姐唠叨，二姐也觉得志明太傻，也替弟弟晚年没有一份保障担心。汪芳说土墁的电子元件厂早就倒闭解散，志明的退休金很难办。后来还是汪芳找人给志明讨还工龄，再自己补交上几万，补足劳保工龄到退休年龄，才可以拿到每月一千左右的养老金。
志明手里拿着工程师的职称，从城市到农村，又从农村到城市，走南闯北干革命，到晚年只落得一个下岗工人的待遇。而这个待遇，还是汪芳走后门托关系，才拿到的待遇 。
汪芳非常不满意，常常说改革不如不改革，还是以前好，以前人人平等，大家都有房子住，现在他们连套房子都没有。
汪芳和二姐说，志明也说是以前好，而且志明非常崇拜伟人，谁要是对伟人不敬，志明立即大怒，拍桌子走人。
二姐不解，二姐没有和志明有过这方面的交谈，似信非信，也就扔在脑后。而且那时二姐自己也有误区，直到有了家用电脑和智能手机，才了解到更多真相，价值观才有了改变。
二姐后来和汪芳加了微信，开始在网上联系，二姐有时发一些鲜为人知的帖子给汪芳，譬如有关反右死了多少人，三年灾荒饿死多少人，文革整死多少知识精英等，汪芳不相信，说那都是造谣瞎编 ，还说志明也说是造谣瞎编。
二姐不和汪芳争辩，怕伤感情。汪芳一辈子就在土墁公社广播室工作，窄小的空间局限了她的见识和思维。
微信越来越普及，二姐和志明也加了微信，并且遇到香秀，香秀讨要志明的微信号，二姐征求志明同意后，给了香秀。
香秀高兴坏了，像得了宝贝一样，香秀想这下好了，有了微信就像和爱哥哥又住在水滩一样，可以随时聊天，可以发照片，还可以在视频上见面，香秀越想越高兴，白皙的脸庞泛出红晕，仿佛她又回到姑娘时代。
有一段时间，香秀和志明每天互相问候，香秀把向志明讨要来的照片聚集成册，不时翻看，越看越喜欢。遇到微信上有什么不解的问题，就去请教志明，志明有问必答，难不住他，对志明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志明也和香秀要了一些她从小到大的照片，制作成带音乐的小视频，发给香秀。他们互诉衷肠，他们的关系就像网上恋人，就像拍拉图式的精神恋爱，他们一样陶醉。
香秀还向志明要了一段他的朗诵，保存起来，可以随时打开听听志明的声音。香秀又陷入昔日姑娘的情愫之中，她爱志明爱不够，她是多么崇拜志明啊！
有时在外面散步，走着走着也会想起她的爱哥哥，不禁脸上就漾起笑容，那旁若无人甜蜜的笑容，引得路人都奇怪地瞅她。
当然，香秀和志明在微信上的联系，绝对是他们的机密。香秀小心翼翼，把手机看得很牢，唯恐让丈夫发现。好在丈夫已经升迁，每天在外应酬，忙得很。没有功夫盯着香秀。
这边，二姐和志明联系也多起来，二姐闲来无事，有时写几篇回忆和反思的文章，发给志明看，没想到志明不感兴趣，还说不喜欢回忆过去。
二姐有时也发一些新观念的帖子给志明，志明也反感，他说这都是负能量。他还说现在搞得乱七八糟，坑蒙拐骗，贪污腐化，到处都是骗子，不如从前好。
志明有时也发一些帖子过来，都是一些昧着良心的伪学者煽动仇恨，蛊惑人心，似是而非的文章。
二姐感觉和志明越来越远，都话不投机了。后来志明干脆说，你不要给我发那些负能量的帖子，你不爱国！我不要看！
二姐感到心里隐隐作痛，志明，她唯一的弟弟，她原来是多么崇拜这个聪明诚实又善良的弟弟，可是，现在的弟弟倒让她不理解，仿佛要离她远去。
世间的事情迅息万变，人们忙忙碌碌地过着各自的日子。
二姐和香秀好久没有见面，突然一天，香秀哭啼啼跑来，张嘴就说，二姐二姐，志明把我拉黑了。说着香秀肩膀一怂一怂地抽泣，伤心得很。
二姐愣了一愣，脱口而出说道，志明把我也拉黑了。
真的？香秀惊讶地抬起头。
二姐说，我和志明三观不同，他一直说要把我拉黑，开始我还不相信，没想到他真的会这样，他就像中了邪，油盐不进。他还说我被洗脑了，他说我不是正能量，不爱国家，脑子坏了。这么聪明的志明怎么会这样糊涂？我真不明白。说着说着，二姐的喉咙也哽咽起来。
二姐说，香秀你知道吗？我常常在忏悔，我对弟弟照顾不够，我不该让弟弟一个人去黑龙江插队，我应该和弟弟一起去，这样我可以照顾他。可是你也知道，那时我正面临着恋爱的悲剧，因为出身，我被挡在爱情的门外，那时，我连死的念头都有。
香秀抬起头，同情地望着二姐，点点头说我知道。她们住在隔壁，当然知道二姐要寻死的那场风波。
二姐说，那时，我稀里糊涂的，顾不上弟弟，他就这样自己走了。每每想到他一个人去东北插队，吃了那么多苦，我心里就难过，就自责，后悔没有尽到姐姐的责任，弟弟把身体都搞坏了。弟弟这一生好可怜，我们家破人亡的时候，弟弟才八个月大，就成了孤儿，就被剥夺父母疼爱，受尽歧视，人间的温情对我们来说实在太吝啬，我们仿佛生活在一个冰冷的世界。
二姐仿佛有一肚子苦水倒不完，她说记得我带着上小学的儿子第一次去土墁公社看望弟弟时，他们也有了一个五岁的女儿，那是我唯一的亲侄女。他们生活的土墁公社，一片荒芜，连一条像样的街道都没有，当地的老乡都是灰扑扑一脸懵懂的样子。看到小侄女那一刻我惊呆了，小小的女孩，脸上的神态是那样的一种气质，我都不知道怎样来形容她，与当地贫乏落后的氛围完全不相符，她好像不是出生在土墁。我住了几天，她不知问了我多少个为什么？小小的脑子里都是惊奇和疑问。可怜的是她连甘蔗都没有见过，痴痴地问我，姑姑，甘蔗长得什么样？我心里那个酸呀、、、、、、弟弟就在那个荒僻的角落生活了十几年。可是，没想到他现在会是这个样子，他已经误入歧途，陷入泥淖，他和我好像都有了敌对的情绪，如果文革真的卷土重来，难道我的亲弟弟，还真的要和我划清界线不成？想想真是可怕。
香秀明白了，志明也是这样因为三观不同，开始疏远她的。志明也说 香秀是负能量，被人洗脑了，可到底是谁被洗脑？
有一次，香秀和志明说到个人崇拜不能神化一个人，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谁知这句话就激怒了志明。志明说我宣过誓的，绝不背叛，我的信仰坚不可摧！
香秀还想感化志明，不断地给他发帖启明，结果就导致志明拉黑了香秀。正如网上所说，如今的社会严重撕裂，连基本的价值观都不统一，人们没有一致的认识。这种观念上的分歧，会有极大的伤害，甚至会影响到家庭和亲情。想不到会印证在她和二姐的身上，想到这里香秀忍不住一阵哆嗦。香秀不再哭泣，她从心里感到恐惧。
香秀想到有一段话说， 当教条性的语言被反复不断灌输进人们大脑时，他们的神经元之间会更加畅通，变成一种类似条件反射的 “ 自动想法 ” ，也就是人的思维被 “ 程序化 ”了。
太可怕了，活生生的人就像机器人一样被程序化。那么，志明也是被从小灌输的教条程序化了，他聪明的大脑有一部分神经元已经根深蒂固地被改变。
香秀不想再说什么，她觉得这个爱哥哥已经离她远去，他们没有共同语言了。就像二姐说的，他们之间甚至是敌视的两派。
香秀低下头，抹去眼泪，一种无比惋惜的心情，让她突然感到一阵心疼。
但是这种心疼，不是再逼迫她忍不住地流眼泪，而是让她的心被冻结起来，从此，香秀不再梦幻爱情 。她想，这次，二哥哥可能真的离开她了。
二年后，二姐告诉香秀，志明的女儿读完硕士，到北京创业，把父母都接到北京定居。
他们的微信还是处在拉黑状态，没有联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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