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悼念_槽边往事

今天我并不打算悼念马拉多纳。凡人怎么能悼念神呢？说起来我已经有很多年不看足球了。那种兄弟意气、热血沸腾的年纪早已远去，在酒吧里面对电视直播，四海一家的感觉也已经从我的生活中消逝。我只是有一点点遗憾，遗憾那些把所有人连接在一起的强大纽带又断了一根。这样的纽带在今天和未来，只可能越来越少，因为我们都极为疏远地群居在一起。在八九十年代，足球是所有人的事情。不像现在，足球是球迷的事情，是赌狗的事情。当初有许多人和事都是如此，人们的选择不多，所以拥有空前绝后的共同话题。在今天很难去想象，人们会为了一部电视剧而把街道空置下来。当选择变得多了，在花园里每一条分叉的小径上走的人就少了。据说幸福就在于此，深藏于参差百态之中。其实并非如此，并没有什么参差百态。不是这样么？今天不就有许多声音在问：为什么要这么大张旗鼓地纪念一条毒虫？幸好马拉多纳是马拉多纳，幸好他已经抵达了人生的最后一站。想想这些年里，我们看过多少次道歉？在道歉之后的道歉？人们在内容上的选择变多了，在喜好上的选择变多了，但宽容却变少了。所谓共同的部分变成某种道德律令或者价值判断，然后把人们区隔成遥遥相对的两群，又在中间点起火来，逼迫剩下的人选择其中一边。在这个意义上，马拉多纳和马拉多纳时代的足球很伟大。它让不同肤色，不同信仰，不同国别，不同阶层，不同文化的人群聚集起来，对着一个闪闪发光的小荧幕如痴如狂，感觉到纯粹的欢乐和自由。球迷而不是粉丝，这是其中最大的区别。今后还会有类似马拉多纳的存在么？我不知道。还会有那样纯粹的欢乐和自由么？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的确知道今天的许多愤怒都是伪装出来的，就像是此刻对于马拉多纳的愤怒，就像是此刻对于川普或者拜登的愤怒。因为只有踩踏着怒火熊熊燃烧的阶梯，才能走上道德的高台，在那里收割注意。我们这个时代里存在大把的表演艺术家，但是却连一个麦穗都没有弯腰拾过。于是在无数次喧嚣之后，留下的只有满地垃圾，那垃圾里连一根草都长不出来。有人问我，人到中年一次再次送别熟悉的人物，内心做何感想？我想一次两次可能还有一些具体的伤感，而当告别成为常态，人就难免去想这些星光熄灭究竟意味着什么？曾经的世界人们可以去爱一个满身缺陷的人，可以去感念对方的好而不是忙于挑剔。也正因为这样人们敢于去做一个不同的人，而不用畏惧他人的眼光，以及自己是否站在人群之中。宽恕自己和宽恕别人是一体的，彼此都在其中获得了自由。而随着马拉多纳这样的人一一离去，人们忙于做一个正确的人，努力站在自己的那一排里不要超出了边界。然后，就获得了用石头砸对面人群脑袋的权力。内心毫无压力，因为“我们都一样”。这是一个单数的“我”变得越来越窘迫，处境越来越艰难的时代；这也是一个复数的“我们”变得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无所顾忌，可以肆意制造真实和制造真相的时代。那么，所谓生活的幸福具体的所指是什么呢？和许多人站在了一边？这样说起来我倒是理解了星光熄灭究竟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又有一点不同的光芒消失不见。

题图摄影：Shapelin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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槽边往事和菜头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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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相信我：

我所说的每一句话，

都是错的

                    禅定时刻

看到有文章说：“知名博主和菜头讲过一个励志故事。为了辅导孩子，妈妈陪孩子学钢琴，孩子怎么也学不会，妈妈在旁边默默学会了，还考上了国外的音乐学院，拿到全额奖学金。最后，妈妈坐上飞机去追求自己早年的音乐梦想，再也没有回来。”

这个不是励志故事，这是我编的段子。好笑在“再也没有回来”，因为教育孩子实在是太辛苦的一件事情，这样构造笑话才会产生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