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如果没有人味，妖精都不愿意吃他_呦呦鹿鸣

有人味了，我们才可以说我们是不是已经进入现代了

Photo by Rene Asmussen from Pexels文/呦呦鹿鸣很少有人能接受山东禹城方洋洋的死亡结局，但是，它又着着实实发生了。从2018年7月开始，方洋洋被全家虐待。一旦没按要求干活，轻则掌掴、罚站，重则木棍抽打。2019年1月31日，因为刷锅，宰鱼，递东西，洗衣服，方洋洋被殴打了四次。并最终死亡。方洋洋的娘家人看到遗体时，头部、肩膀、腿部、臀部的大片瘀青，而冻伤的脚趾上，指甲盖早已发黑。一米七的方洋洋，原来体重160多斤，此时只有一半体重。婆家之所以如此气愤，是因为方洋洋智力发育迟缓，而且婚后一直未能生育。为了娶方洋洋，家中花了13万元，其中10万元是借债。死亡只是开始。2020年1月22日，山东禹城市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张吉林（公公）、刘兰英（婆婆）、张丙（丈夫）虐待罪成立，分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二年二个月和二年，其中张丙（丈夫）获缓刑三年。本案引起舆论热潮，“为何如此轻判？”压力之下，11月17日，禹城市法院发布公告说重审本案。但，方洋洋的厄运并未结束。被法院宣布重审之后，方洋洋的表哥在视频中证实，方洋洋死后已被配了“阴婚”，收了几千块钱。 阴婚是民间源远流长的恶俗，也就是给死人结婚。其起因主要是担心“破坏祖坟风水”。男子如果婚前亡故，家人为了避免“孤坟”遗憾，就买女尸“配阴婚”（因此很多地方有偷女尸的犯罪行为）。未婚女子因故去世，因为不能葬在娘家祖坟，家人为了让女儿有一个归处，就将遗体卖出配阴婚。因为太没有必要，而且有悖人性，即便是最重视葬礼的儒家，也是明确反对阴婚的。（如，《周礼》：“禁迁葬与嫁殇者。”）而即便按照不被主流认可的“阴婚传统”，方洋洋也属于异类，不符合条件，因为她并非未婚女子，是有婆家的人，丈夫在世。她被“配阴婚”，主要目的恐怕还是金钱。 婚于债礼，死于虐待，葬于阴婚。方洋洋的一生，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陈旧时代的气息：13万彩礼中10万是借债来的，不能生育就被虐待，虐待死了之后公婆家的犯罪者被轻判，自己娘家人把自己的遗体拿去配阴婚。这一路下来，哪一个环节有人味？ 我们一直说要现代化，现代化是什么？答案很多，但我理解，首先就是要有人味。如果仅仅是对方洋洋家人以及禹城有司进行愤怒的抨击，是远远不够的。我们要看看我们的周遭，为什么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没有人味的事情。比如，11月20日，广东省茂名市电白区岭门镇，一个男子被人捉奸后被处以“浸猪笼”私刑，视频上传网络，被广泛传播。即便在广东省这个我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依然存在新旧世界的割裂与并行。（希望大家还记得广东泗安医院院长国王式咆哮：《院长，不得理处且饶人一步》《陈院长火速被免  |  迟到的正义不是正义》）在高楼林立、先进开放北上广深和其他城市之外，还存在着另一个广袤又鲜为人知旧世界。还比如，最近一年来，贵州省大力推广一位“最美新娘”典型。说的是，2019年12月30日，紫云县四大寨乡青年女干部伍**出嫁，当晚，为了写脱贫攻坚台账，主动到办公室加班，给自己同事减轻工作压力。中央媒体的宣传说，“婚礼日当天唯一一张她与新郎的合影照”是在办公室电脑前的办公照。（见呦呦鹿鸣《被架在火上的“最美新娘”》）此后，这位“最美新娘”被评为“全省文明家庭”，该县的集中宣讲会上还有专人讲述这位女干部结婚当天红装未抹连夜赶到办公室完善扶贫资料的情景。这是什么？这就是把新娘架在火上烤。这就是没有人味。新婚夜就应该洞房花烛，而不是去加班写台账给领导看。与其说这是在推广扶贫工作典型，不如说这是在给扶贫工作群体抹黑。还比如说，福建惠安法院将两起强奸幼女案（一个5岁一个7岁）判4年半，还以此专文邀功表功。（见呦呦鹿鸣《新葫芦僧乱判葫芦案，谁在姑息养奸？》）这是忘记人味的味道了。还比如说，河南新乡市封丘县张好峰父子家中反杀案，竟然不是正当防卫。（见呦呦鹿鸣《豺狼冲进了家，迎接它的，难道不该是猎枪？》）以上这些，仅仅这个月我写到的事件。它们的地理分布是如此的广泛，这说明，“前现代”是一个不容忽视的现象。有必要再次确认、重申一点：有很多指标区别“现代”和“前现代”，但核心一点是确定的——有人味。须知，在“前前现代”的《西游记》世界里，一个人，如果没有人味，连一些妖精都不愿意吃TA。

有人味了，我们才可以说我们是不是已经进入现代了，才可以说，是不是摆脱了水浒里杀来杀去的招安的世界，是不是摆脱了西游里竞相吃人的世界，是不是摆脱了三国里以苍生为草芥的权斗的世界，是不是摆脱了红楼里起高楼又楼塌了的周期世界。

呦呦鹿鸣的slogan是“日拱一卒，只为苍生说人话”，其中，以“说人话”为落脚点。很多人说，“说人话”不是很普通平常的事吗？你为什么这么大张旗鼓地强调它？其实，他们是有所不知，有所不明。“说人话”是极为艰难的事，因为，周围有很多人不说人话，也没人味。

尤其，一个人不说人话了，恐怕就要吃人了。

希望，朋友们身边都是说人话的亲友；希望，朋友们都生活在一个有人味的世界。

20201125呦呦鹿鸣上一篇：《路漫漫其修远兮，但有时候也就是一张飞往泉州的机票钱》